诗韵遂昌·贯休《咏湖山》赏析

□鲍宗武

咏湖山

【唐】贯休

山抱重湖湖抱山，

人家住在水云间。

若非流出桃花片，

纵有渔郎空往还。

——光绪《遂昌县志》卷二

寻迹：湖山乡位于县城西部35公里处，乌溪江上游。据《遂昌县志》记载，在秦代置平昌县时已有关于湖山的地名记载。据清代光绪版《遂昌县志》卷二中记载：“（湖山）在邑西七十里越王峰下，溪流潆绕，分而复合，室居壮丽，文物殷盛，又有元魁塔、明秀亭、西亭，西阻名区也。”乌溪江自南向北经遂昌流入衢州。昔日黄沙腰、王村口一带的竹木、柴炭经湖山水路运往衢州、兰溪，返程又带回南北杂货。因此，自古以来，湖山古镇便是遂昌西部重要的水运码头和商品集散地。1979年，随着湖南镇水库（仙霞湖）的建成，湖山古镇淹没于泱泱湖水中。湖光山色，景色宜人。以湖山水库为依托，形成了众多旅游胜地。湖山成为一个新兴景区，景区内乌溪江水库、森林峡谷风光与人文景观相互交融，有“一水迢迢百二湾”的周公源，有红星坪温泉度假村，也有“小三峡”之誉的西门峡、台湾峡、天门峡，还有明珠映霞、湖山温泉等名胜。

注释：❶抱：环绕。李白《见会公谈陵阳山水》：“冰谷灵且秀，陵阳抱江城。”❷重：<形容词>重复，重叠。陆游《游山西村》：“山重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”❸湖：<名词>湖，湖泊。这里指流经湖山的乌溪江。❹间：<名词>当中，中间。《礼记·乐记》：“一动一静，天地之间也。”❺若非：要不是，如果不是。唐代李白《清平调》：“若非群玉山头见，会下瑶台月下逢。”❻片：飘落的花瓣。元稹《古艳》：“等闲弄水浮花片，流出门前赚阮郎。”❼纵：<连词>即使，纵然。柳永《雨霖铃》：“便纵有千种风情，更与何人说！”❽渔郎：捕鱼的年轻男人。❾还：返回。王安石《泊船瓜洲》：“春风又绿江南岸，明月何时照我还？”

译文：山围绕着水，水环绕着山，几处人家仿佛就住在水和云之间。如果不是水流带出了桃花的落英，那么即使是捕鱼人经过，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世外桃源，只能是白白地往返一趟。

作者：贯休（832—912），唐末五代时著名画僧、诗僧。擅长绘画，尤其是所画罗汉状貌古野、绝俗超群。在中国绘画史上，有着很高的声誉。史载贯休曾在遂昌唐山结庐修行十四载，并在此地画就了著名的《十六罗汉图》。本诗的作者在学界有争议，项兆丰先生认为不是贯休所作，此处不作讨论。

赏析：一千多年前，云游诗僧贯休来到湖山。彼时，湖山还只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。乌溪江的江水在这里与湖山相遇，张开双臂，把这个美丽的江南小镇环绕在臂弯中。湖山古镇就像一座小岛，村民要与外界往来，大多靠船只。贯休驻足江边，看着眼前的云山箬水，青山隐隐，山水间炊烟袅袅，乌溪江上偶有渔郎晚归，映照着一轮灿烂的夕阳……此情此景，让他想起陶渊明笔下的那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，“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，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，鸡犬相闻。其中往来种作，男女衣着，悉如外人。黄发垂髫，并怡然自乐。”看到这一片的宁静、和谐的乡村风光，情不自禁地诗兴大发。于是，欣然留下诗篇《咏湖山》：“山抱重湖湖抱山，人家住在水云间。若非流出桃花片，纵有渔郎空往还。”

这是一首写景的七言绝句。全诗云淡风轻、用词极简。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，用笔虽不觉其巧，却让人回味无穷。诗的前两句诗人纵观湖山全貌，鸟瞰山水怀抱之景。“山抱重湖湖抱山”，一个“抱”字，充分展现出湖山的“山”与“水”互相交融的美景。同时拉开山与湖之间的距离，让读者有了巨大的空间感，仿佛山与湖在互动，相互环绕，使静之物成为动之物，读来令人眼前一亮。“人家住在水云间”，在这青山绿水之间，生活着这样一群无忧无虑、勤劳善良的人们。这是人与自然和谐美好的生活画卷。“水云间”给人的感觉是非常美好与亲切的，一衣带水，一股清泉，一条小溪，一座碧绿的山峰。郁郁葱葱，云雾升腾，弥漫其中，其间几处茅屋零零落落地散落在山间，隐隐约约，犹如仙境一般。苏轼《江城子》有“玉人家在凤凰山。水云间。掩门关”一句；李好古《历历江南树》有“历历江南树，半在水云间”一句；宋代韩玉有“东城归路水云间。几曾放、梦魂闲”之句。可见，“水云间”是历代诗人文思泉涌的场所，也是常用常新的文句，让多少文墨客为之深深迷恋、流连忘返。湖山就是这样一个令人魂牵梦萦的绝美山水之地。只一句平平常常的“人家住在水云间”，便足以让人驻足神往。

“若非流出桃花片，纵有渔郎空往还”，这两句既是写景，同时也表达出了诗人对湖山美景的赞叹之情。在诗人眼中，这个与世隔绝的江边小镇，就如同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。《桃花源记》中，渔人荡舟迷航入桃源，彼此相为惊叹。桃源中人自秦就隐居于此，不知天下朝代更替，不管人世沧桑之变。诗人借此典故，写出了湖山人与世隔绝，不论沧桑之变，远离尘嚣，超凡脱俗，过着淳朴自然的生活。全诗如果没有后两句“桃花”“渔郎”的典故，单只有写景的话，也就显得平淡无奇，没有什么感染力了，也没有诗的创意之处了。在现代文学解释学中，这是一种互文的写法，诗的此处没有直接湖山之美、湖山之人，却借典故写出意蕴。读到“若非流出桃花片，纵有渔郎空往还”一句，自然想起《桃花源记》中的每一个温馨的田园生活和祥和的生活状态，并巧妙融于赞美湖山之中，想到流出“桃花片片”，想到湖上“渔郎空返”，不禁令人拍案叫绝！

诗人半生都在云游和隐居。他在遂昌唐山结庐修行期间，曾写下一首诗，向我们描述了他闲云野鹤般的归隐生活：

谁是詈休即便休，高吟静坐碧峰头。

三间茅屋无人到，十里松林独自游。

童子念经深竹里，猕猿拾虱夕阳中。

因嗟往事抛心力，六七年来楚水东。

闲担茶器缘青嶂，静纳禅袍坐绿崖。

虚作新诗反招隐，世事多与此心乖。

这首诗与《湖山》一样，平易通俗，我们能从字里行间看出诗人隐居山林、自由行走在山水之间的那份自得其乐。诗，能体现诗人的才情，更能窥见诗人的内心。陶渊明描绘的世外桃源令人向往。“结庐在人境，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，心远地自偏”，更是心性高洁的文人所追求的理想生活。陶渊明是唐代有很多诗人的偶像，比如李白、孟浩然、王绩，还有晚唐的李商隐，都曾表现出对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”的向往之情。可以说，陶渊明归隐田园的诗怀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许多文人墨客。贯休的“山抱重湖湖抱山，人家住在水云间”与陶渊明的“暧暧远人村，依依墟里烟”描述的场景虽不尽相同，但却带给人同样回归山林、回归田园山村的意境。因此，笔者认为诗人率真自然的诗风从一定程度上是受了陶渊明的影响。

如果贯休真的来过遂昌，并与湖山结缘，写下这首脍炙人口的诗作，实属难得。当你漫步在湖边，不禁会感叹这首诗与今日湖山的风光实在贴切，就好像是穿越时空，为如今的湖光山色而作。绿水重叠，青山镶嵌，碧波漾漾，不正是印证了“山抱重湖湖抱山”这一句诗吗？最让人觉得妙不可言的是，千百年前，乌溪江流经湖山，充其量只是群山之间的一条河流而已，而湖山人的先祖却偏偏把这条小溪一样的江称作“湖”。一切都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，千年之后，随着乌溪江水库的建成，湖山成了真正的湖。相信随着湖山的跨越式发展，它将会真正成为遂昌的天工之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