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方的家 心底的梦

难得回老家，原因林林总总，山高路远是其中非常现实的一关。年轻时的我们，总是高估了自己的深情，如同学生时代我们信誓旦旦不管多远都会参加彼此的婚礼，最终多半都未能成行。距离的阻隔有时是如此难以逾越。

时光之手 轻抚旧梦

金秋时节，佳信频传，连接老家黄沙腰、柘岱口、西畈的遂江公路开通在即，回家之路一马平川了。西部三乡将燃起篝火，共庆这一盛事。弟弟携了友人，专程从杭州赶来，邀我共同前往。一直想回去看看，也感受下新路的我正中下怀，一拍即合。

回老家的新路改了路线，不再途经焦滩、蔡源费劲爬坡，而是从湖山、红星坪穿山而入。真正的遇水架桥、逢山钻洞，在崇山峻岭间把中国基建的硬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。随着一个个山洞的打开，桃源秘境、仙侠隐墅如揭盖的新娘，一一惊艳亮相。或山居，或伴水，古朴的村落镶嵌于自然山水之中。人，是宏大自然的点缀，从不喧宾夺主。这，便是中国人最向往的诗意栖居。

篝火晚会设在黄沙腰小学的操场。夜幕下，灯光映射于群山之间。这，是以璀璨星空为盖，山峦为屏的大自然秀场。现场人声鼎沸，熙熙攘攘，热闹非常，人气大大超乎我们的想象，归乡的游子、乡贤、商会的有识之士、慕名而来的游客，共同点燃了这个夜晚，让这个边陲小镇成为今夜的焦点，曾经藏在大山深闺的小山村大放异彩。

丰收的瓜果、热腾腾的蒸糕、正在合力打制的麻糍、现烤的全羊、甜香四溢的小香薯，人们用最直接、最热烈的方式欢庆着丰收，欢庆着这条打开幸福之门的共富之路。

舞台上戏曲、流行音乐轮番上场。这里，不在乎风格，不在乎章法，快乐是唯一的主题。象征着红红火火的篝火燃起来了，男女老幼齐上场，人们手牵着手，围着篝火尽情舞蹈，看着老爷爷老奶奶有些笨拙的舞步，内心莫名感动，这是发自内心深处无法压抑的喜悦和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。

我曾在黄沙腰读完了小学和初中，就是此刻脚下的这片土地，过去的画面如同镌刻在我的脑海，是我梦中的底色，无法走出的场景。这里的一草一木，每一栋建筑都定格在记忆中，是如此的熟悉，如此的清晰。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，画面被重置了一般，任凭我如何努力地寻找对标物，都难以与曾经的画面重叠。时间，是一个冷酷的魔法师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我们，是如此的渺小。

在当地工作的朋友执意要请我们宵夜，席间，安排了莲莲牛肉粉干，深得我心。遂昌是美食的高地，粉干在这个美食江湖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，遂昌的老饕一定都知道莲莲牛肉粉干，这可是坊间民选的遂昌排名第一的牛肉粉干，我惦念多年，也是第一次吃到。

粉干爽滑入味，牛肉鲜嫩弹牙，碧绿的芫荽配色增香，更绝的是店家自制的腌剁椒酱，香辣劲爽，只需加入半勺，牛肉粉干便似添了无尽活力，更加诱人，绽放你的味蕾，真乃点睛之笔。同行的杭州客人胡哥直呼过瘾，连连感叹，冲着这一碗牛肉粉干，驱车千里也是值当了。

吃，是无声的语言，降服了你的胃，便掳走了你的心。

吃，从来不是小事，只有胃夯实了，精神才能饱满。

自然野趣 放逐天性

是夜，我们留宿于九龙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，为进山游览做好铺垫。晨曦中，清粥小菜土鸡蛋落胃，我们挺进丛林腹地，溯溪而入，山涧之水依势造型，形态万千，或奔流直下，水花四溢，或恬静蓄积，碧若翡翠。阳光加持之下，一潭秀水便上演着动静相间的光影大戏，那晶莹跃动的不知是水波还是光线，似无数切割的碎片，在相拥着舞蹈。水底的卵石仿佛无遮无掩，连花纹都清晰呈现，静静地享受着这柔软的荡漾和抚慰。

抬眼向上，所见皆绿，天空蓝得像经过了滤镜的处理，轻盈的丝状白云间，竟悬着半轮明月，这深秋的旷野，天空仿若彻底裸露，褪去了所有伪装，日月同辉，清朗澄明。置身这无比明净的天地间，心也如洗一般，无挂无碍。

猛然间，山顶腾起一双巨大的翅膀，是一只苍鹰搏击长空。许是发现了猎物，雄鹰如一只硕大的风筝随风而起，转而滑翔向下，向着山崖俯冲，展开了一场自然界的物竞天择，寂静的山林瞬间动感十足。此情此景，忍不住想起金庸小说中神雕大侠的桥段，这只雕像极了杨过大侠的坐骑。甚是有趣。

自诩吃货的我，进山的一大关注点在于寻找山间野果，这原始的基因宝库果然没有令我们失望。在一座吊桥上晃荡玩耍时，眼尖的我发现了岸边树丛中悬挂着两串宝石一般的野果，这果子色泽鲜红，熟透的一串已呈红紫色，果肉丰腴肥美。由于果子形似葡萄，吸之有乳白色的汁水。儿时，母亲告诉我，这个果子我们唤之为“牛奶葡”，很是形象生动。

目标就在前方，可望而不可及。同行中，个子最高、手最长的友人再三尝试，也还是够不着，只能遗憾作罢，再望两眼，转身继续前行。

原本以为鲜少有游客，没想到我们错了，下山的游人真不少，照面了一波又一波，昨晚参加“篝火晚会”的朋友们都没有错过九龙山自然保护区这一站，一早就纷纷来打卡了。游人中居然还有露营的驴友，有些意外，看来九龙山早已名声远播，人气相当旺了。我们囿于时间的缘故，中途折返，笑称为下次重游留些念想。

下山途中，同行的胡哥捡起一段竹枝，踌躇满志的样子。我们瞬间爆笑，秒懂了胡哥的用意，原来是还有项目没有完成，胡哥还惦记着那两串野果。

团队再次向目标发起进攻，有负责清开眼前障碍物的，有负责拿竹钩去钩野果的，有负责为野果拉近助力的，一群都市精英男此刻卸下了所有身份，回归成一群贪玩的男孩，为一串野果子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。

目标一点点靠近，由远及近，由不可能转为可能，最后，胡哥稳住竹钩，张少一举摘下，在团队的一顿配合操作之下，到手了！大家兴奋得一起尖叫，这份成就感和快乐一点都不亚于拿下一个真正的大项目。我如宝贝一般捧在手心，大家对着野果子这个“明星”一通拍摄，定格下这份战果，并现场科普，通过查阅资料得知，原来，这果子的学名叫“南五味子”，我们商议着一定要把这个果子带到杭州，给孩子们长长乡野见识，并分享这份收获的喜悦。

一串野果子，犹如无价珍宝一般，带给了我们无尽的欢乐，我想，这，就是自然的魔力吧。

总有一些想念 在岁月里发酵

除却美食美景，更令我们牵肠的是在意的亲人故知。

父亲一直固执地住在乡下，我也曾多次尝试让父亲到县城与我们一起生活，但最终都宣告失败。我想，一则是父亲难以适应都市的环境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父亲的“事业心”，哪怕这事业小得有些可笑。只要几个老主顾的电话撩拨，父亲便立马军心大动，仿佛得了使命，非他不可，执意要回乡继续他的老手艺。

与父亲近一年未曾谋面，去年拍摄全家福时还发型饱满的他，今年头发掉得厉害，像开玩笑似的让我不敢相信，交谈间，父亲翻出年轻时的照片，说以前头发这么多，现在都快掉完了，上了年纪，人的衰老是断崖式的，仿佛一夜之间，便老了十岁，毫不夸张。

父亲极爱干净，他的工作区，没有多余的杂物，老物件或磨损或包浆，旧得很好看。一张木质的半自动理发靠椅，伴随着他走过了半个世纪，如同铁打的营盘，见证了数不尽的人来人往，从青丝到白发。又似一个冷静的参照物，照出了物是人非，沧海桑田。

心底还有一份深深的惦念，来自我的一个儿时玩伴，曾经已在县城定居的她，在经历一些变故后，选择回乡生活。细数起来，我们竟有十几年未见了，想念与日俱增。

她的住所虽是老房子，但一尘不染，露台上晒秋的玉米整齐地排着队伍，后院里有各色盆栽和成排的兰花，或热烈或清雅，充满生机。处处都透着她对生活的用心和一丝不苟。

她为我们冲沏上自制的香茶，绿色的叶片在清水中翻腾，清香四溢，赏心悦目。她比记忆中略胖了一丝，肤色降了一个调，几丝白发侵入了她的头顶。曾经明朗清丽的笑容中有了一些牵绊。生活，从来没有容易的，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，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坦然、坚强与倔强。说起一些唏嘘往事，她一时红了眼眶，但随即便释然重绽笑容。我搂了搂她小小的肩膀，祈愿生活给予可爱的她更多的温柔以待。

临行时，她为我们准备了丰厚的农获，最特别的是她亲手熬制的玫瑰茄酱，透着无尽的浪漫、美好与甜蜜。是啊，生活，就是要在荆棘中开出鲜花，并自己加糖，熬成甜酱。

故乡再次隐入群山，成为一个辽远而温柔的旧梦，梦里洒满星光，住着我的爱恋。

今夜，我，在梦中等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