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韵遂昌·项树业《假馆泉湖寺》赏析

□ 鲍宗武

假馆泉湖寺

【清】项树业

斗大泉湖寺，临溪十亩间。

断桥纡曲径，疏竹露青山。

晓磬随云散，昏鸦带日还。

长吟何所慕，荣辱总无关。

——选自《仙县风光》

寻迹：泉湖寺，位于大柘镇溪东村。始建于清朝嘉庆年间，于1914年重建。寺内建有江南风格的门亭、水池，尽显岁月洗礼的沧桑之美。泉湖寺又有“泉湖胜境”的美称，自古以来就是习文讲学的场所，古称“文昌阁”。1919年后，遂昌县立第二高等小学从石练镇迁至泉湖寺，唐公宪和谢云巢就曾在此读书。1927年1月，他们在此建立中共遂昌支部，成为浙西南地区第一个中共组织。2003年修缮为遂昌革命纪念馆。

注解：①间：中间。《礼记·乐记》：“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。”柳宗元《黔之驴》：“以为神，蔽林间窥之。”②纡：屈曲，曲折。《周礼·考工记·矢人》：“中弱则纡，中强则扬。”③径：小路。《论语·雍也》：“行不由径。”《吕氏春秋·孟春》：“王布农事：命田舍东郊，皆修封疆，审端径术，善相丘陵阪险原隰。”④磬：佛教使用的一种铜质法器。卢纶《宿定陵寺》：“古塔荒台出禁墙，磬声初尽漏声长。”⑤慕：羡慕，企求。《荀子·天论》：“故君子敬其在己者，而不慕其在天者。”

译文：散着步来到小小的泉湖寺。寺就坐落在十亩农田之间，前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。走过石桥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错落有致地出现在眼前。透过竹叶的缝隙，看到了郁郁葱葱的青山。晨时寺庙磬声随着云儿飘走，暮时乌鸦带着晚霞归去。站在寺前长声吟唱，心中已无期盼企求，荣华与耻辱都与我无关。

作者：项树业（1680年—1718年），遂昌北隅人，据《项氏宗谱》卷六记载，他字培西，号莫野，邑廪生。事迹不详。

赏析：全诗描绘了美丽的山村风光和平静的田园生活，用语平淡朴实，叙事自然流畅，虽无渲染雕琢的痕迹，但感情真挚，诗意醇厚，有“清水出芙蓉，天然去雕饰”的美学情趣。首联平静而自然，诗人在村中悠闲地散步，走到泉湖寺，感受一派幽雅的古建韵味。他驻足欣赏，诗意勃发，甚是喜欢。放眼看去，寺庙前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，溪水潺潺，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戏，四周是十余亩的农田，而这座白墙黑瓦的泉湖寺就坐落其间，犹如一幅清新明丽的山水画，给人一派自然轻松、清新愉悦的感受。

首联写漫步近景，小溪、农田环抱，显得自成一统，别有天地；颔联则轻宕笔锋，蜿蜒迂回的小路、随风摆动的竹林和清新秀丽的青山，又让泉湖寺显得不那么孤独，展示了一片错落有致、有静有动的画面，熔自然美、情趣美于一炉。诗人依次描写了进入眼帘的物象，由近到远，不但表现出一定空间位置，还突出了泉湖寺依山傍水的江南独有的建筑特色。坐落平畴而又遥接青山，使人感到清淡幽静而绝不冷傲孤僻，可以看出诗人的内心世界和谐、平静，眼前的景色让人满怀憧憬，展望和追求美好的明天。特别是一个“露”字，用得十分准确、生动，近处葱葱郁郁的竹林动态和远处青山的静态，动静结合，增添了诗歌的趣味。

此诗写的是赏景，叙事流畅，无渲染之迹，然诗意醇厚的诗在盛唐绝句中屡见不鲜，如“故人家在桃花岸，直到门前溪水流”（常建《三日寻李九庄》），“昨夜风开露井桃，未央前殿月轮高”（王昌龄《春宫曲》），这些景都显得“清丽”。这是所谓“篇法之妙，不见句法”“不拘奇抉异……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”。诗人把艺术美融入整个诗作的血肉之中，自然天成。这种不炫奇猎异，不卖弄技巧，也不光靠一两个精心制作的句子去支撑门面，是艺术水平高超的表现。正是因为有真彩内映，所以出语洒落、浑然省净，使全诗从“淡抹”中展示魅力，而无需“浓饰盛妆”。

再看颈联，诗人足足欣赏美景到傍晚。“晓磬”对“昏鸦”，“随云”对“带日”，“散”对“还”，时间、文字与意境都对仗工整，这一联情绪勃郁、声调唱和，既写景又蕴含情，可谓境由心生，一片满心的欢喜之意溢于纸上。为什么诗人能观赏这么长时间？联系诗题，一目了然。“假馆”，借馆舍也。《孟子·告子下》：“交得见于邹君，可以假馆，愿留而受业于门。”诗人要么是借馆舍学习，要么是做客旅居泉湖寺。无论如何，都可以看出诗人极其喜爱泉湖寺，所见之景无不一一入诗。写到尾联，诗人高声长吟，所谓何来？诗人在此表达了一种人生态度——宠辱不惊，闲看庭前花开花落；去留无意，漫随天外云卷云舒。正如这一首诗，寥寥数语，却深刻道出了人生对事对物、对名对利应有的态度，得之不喜、失之不忧、宠辱不惊、去留无意。再靓丽的风景、再动听的晓磬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也会“随云而散”，也会“带日而归”，不妨安静欣赏，这样才能心境平和、淡泊自然。诗文虽短，内在哲思不可谓不深，唯有心人得矣！

陶渊明式的魏晋人物之所以豁达风流，就在于淡泊名利，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，才会用宁静平和的心境写出洒脱飘逸的诗篇。千秋功过，留与后人评说。一字不着，尽得风流。苏轼《留侯论》中有一句“卒然临之而不惊，无故加之而不怒”，意思是天下真正具有豪杰气概的人，遇到突发情形毫不惊慌，当无缘故受到别人侮辱时，也不愤怒。这是因为他们胸怀极大的抱负，志向高远，才能有如此境界。著名社会活动家赵朴初在遗作中写道：“生固欣然，死亦无憾。花落还开，水流不断。我兮何有，谁欤安息。明月清风，不劳寻觅。”这些事例同样和诗人一样，体现出志向高远、宠辱不惊、去留无意的达观精神。我们无法考证诗人写这首诗时，正经受怎样的人生阅历和人生煎熬，但他沉浸遂昌山水的心境没有变，热爱山川的情趣没有变，内在的淡然没有变。因此，人生最美好的就在当下，就在你一呼一吸之间。回归自然，回归极简，活在当下。